Alpine在2022 F1季前正式試車前一天第一次讓他們的新賽車出鞘，並給予TG幾乎可進出任何管制區域的權限。
Words: Ollie Kew
Photography: Mark Riccioni
Translation: Tony
「我剛剛見到法拉利在大直線磨底盤……好多火花呀。」
Esteban Ocon說時用右掌一拍左拳模仿猩紅色F1-75賽車早前一刻掠過維修站直路時產生的震盪。他並非Alpine一級方程式車隊中唯一留意到場上唯一一部來自其他車隊的賽車衝過大直路時火花四濺而面部抽搐的成員。年紀輕輕的後備車手Oscar Piastri和幾位機械師每次看著法拉利在鐵絲網圍欄前一掠而過時，亦不約而同挺直腰背長呼一口氣以示同情。
這天的活動嚴格來說並非F1季前官方試車。本屆大賽的第一場正式試車其實已在巴塞隆納閉門進行，閉門原因並非出於新冠疫情，而是方便各支隊伍在不受鏡頭窺探的情況下互相觀摩見識一下新挑戰者的實力。你正在閱讀的這一期TG雜誌出刊時，F1亦應已安排開賽電視直播。那麼我這天為何會來到加泰隆尼亞賽道的維修站與2021年匈牙利GP冠軍車手有說有笑呢？皆因我輩像才華橫溢的F1空氣動力學家一樣，找到一個很刁鑽的漏洞。
這天其實是Alpine車隊的官方「拍攝日」，旨在捕捉大家穿得整整齊齊笑臉迎人擺姿勢與電動雷諾Megane和插翼Alpine A110慢動作合照的所有場面，好讓市場推廣部在整個賽季有足夠材料發揮。這天也是Alpine A522新型賽車第一次完全裝嵌起來在啟動狀態下正式交託給Ocon及其隊友——兩屆世界錦標得主——Alonso的大日子。TG既然獲邀以「不速之客」身份出席，當然不會呆等FIA一時興起修例禁止我輩拉隊「踩場」。
這次活動有別於一級方程式總想把自己塑造成一絲不苟講究效率的那種形象，反而好像一場人人隨心所欲的混亂，相較整備區那邊的新裝備和機械師忙於把贊助商轉印貼紙張貼到高聳拖車頭和貨櫃兩側的場面簡直亂似開學日。
孤伶伶待在車房的Alpine A522與其說是貌似叱咤銀石的東西，不如說更似墜落地上的衛星殘骸（Alonso的A522參賽編號是14，Ocon是31），卸下引擎蓋後但見一堆熱縮膜包封的隔熱罩、電線束和碳纖維枝條。這時剛好有人給它拿來兩個用於覆蓋煞車的桶形碳纖維「蛋糕模」。左邊那個安裝過程十分順利，右前輪那個卻推三阻四。其中一位維修班成員於是用掌根連番拍打「蛋糕模」，恍如硬把垃圾塞進滿溢垃圾桶一樣嘗試令其就範，不久之後更有一位維修員拿著一把Dremel切割刀趕來幫忙切「蛋糕」。看來這部賽車還要一段時間才能正式上場。
這時從早餐過後「手捧Castrol Edge機油空罐對著鏡頭皮笑肉不笑」的職務中解脫出來的Alonso，正在維修道上停車區好不耐煩地踱來踱去。這些車手誠然薪酬豐厚，可是想到他們在冒上生命危險駕駛賽車之外還得嚴格遵守餐飲戒條，日復一日地接受無情訓練，以及穿著防火衣充當人肉廣告板一個又一個小時地笑臉迎人，實在很難否定外界對F1車手耐性的評價未免太低。
趁著Alonso與穿著同款藍莓加草莓Slush Puppy連身睡衣的Ocon拍攝另一個備妥劇本的答問環節，我晃到樓上當場抓住明日之星兼現屆F2錦標得主Oscar Piastri。這位年僅20歲的澳洲人貌似那種在我家附近Wetherspoons連鎖酒吧點一杯雪碧也會遭人留難的小伙子，身上散發出一股令人放下戒心的半熟味道，用單座賽車寫就的耀煌戰績卻擲地有聲。
「這是我在車手生涯中面對最多傳媒的一次。」他說時語氣完全不帶自我諷刺的內疚感：「何況現在不過是早上十一點，感覺就像一支F1車隊的人馬比整個F2整備區加起來的陣容還要鼎盛。」
Oscar今年的崗位是在前線車手因為新冠疫情或受傷而無法上場時擔當替身，以及參與「大量模擬實驗盡我所能幫助兩位正式車手」，說時居然有辦法不吐出充滿期盼的嘆息聲。他用新賽車在虛擬世界累積了大量里數，今天雖然無緣駕駛實物，但肯定會有一天時來運到。
「你肯定看得出與上一代賽車有所不同。新賽車開起來更考功夫，整流設計更加偏重下方，必須讓車底盡量貼近地面。所以乘坐感覺會更硬更不舒服，低速行走時抓地力會較弱。高速行走除了抓地力可能較強，乘坐感覺其實差不多。」說時語氣還是不慌不忙。他們到底在哪裡開班傳授這種冷面神功啊！居然可以在心中默想全速直搗Eau Rogue時連一絲笑容也沒有。
「這個並非一絲不苟講究效率的F1活動，反而好像一場人人隨心所欲的混亂」
來到樓下，我嘗試為TG YouTube頻道炮製一輯人人看得懂的2022年度F1賽車指南，中途胡扯到Alpine類似賓士那種分散佈置渦輪增壓器的新概念時卻有Alpine重量級人馬下來勒令我離開維修道，原來法拉利那邊正在磨拳擦掌準備演習回站操作。考慮到新賽例的18吋輪圈比較重，事前把換胎程序練習純熟的確非常重要。思忖間，突然聽到一聲帶有法國口音的道歉，扭頭一看原來是Ocon。「我也知道那種感受。」他聳聳肩說，好一位禮貌周周的年輕人。
「我好想開這部賽車，比任何事更想試它一試。」他悲戚地說，一邊痴痴望著現已裝上鼻錐前翼和較多外殻部件，但仍然有賴手推車而非賽胎支撐下盤的A522。我倆就這樣開始談起這次賽例改變。「我們由零開始從頭做起，這方面的開發大戰勢將貫穿整個賽季。」他推測法拉利很可能成為賓士和紅牛的頭號挑戰者，並估計羅素和漢彌爾頓會上演最「有趣的大戰」。
我最感驚訝的是聽到他說從來沒有看過自己去年在匈牙利奪魁的精華片段，衝線後只是聽得車隊無線電傳來慶祝狂呼。後來據他的助理形容，勝出當晚只有自己、Ocon及其個人教練參與「不太狂歡」的狂歡會在酒店乾了幾杯啤酒，以及爭論誰人可以抱著奬杯睡覺。
午餐過後（全隊機械師似乎都跳過了這一頓飯），車身終於裝嵌完畢，車輪和輪胎保溫毯亦已各就各位。登上駕駛艙的Ocon開始反覆踩油讓引擎空轉，可是機件運行了一分鐘左右，所有系統便告停頓。於是工作人員躡手躡腳把他抽出駕駛艙，再一次動手拆除車身鈑件，拉開工具箱抽屜翻遍內裡工具。據現場所見，他們用來檢查車底和懸吊刁鑽位置的iPhone手電桶和相機，似乎是F1機械師軍火庫中最重要的武器。
十四點五十二分正，Ocon終於把賽車開出車房發出隆然巨響通過維修道。賽車僅此一部，沒有後備，卻有許多貪得無厭的伺服器等待收集珍貴數據，進行installation lap壓力之大可想而知。隊員之間可沒有時間拍背道賀，因為這一切只不過代表起步過程告一段落，真正的工作如今才正式開始。從頭到腳一片紅的小Sainz這時也在維修道虎視眈眈，興致勃勃地留意A522的進展。
我趁此機會找Alonso聊了一會。今年可是他第二十次參與F1官方季前試車，所以我懷疑他這天早早起床的原因，恐怕並非單單為了配合傳媒拍攝日和拿著一罐機油擺姿勢。他為甚麼還要讓自己受到這些繁文縟節束縛呢？「我喜歡駕駛，喜歡競爭，F1正好讓你體驗到跟一流高手較量的刺激感，參賽車隊亦非常專業老練，所以駕駛這些賽車真的開心的很。我喜歡駕駛，所以我會繼續鬥下去。」
新賽例的其中一個短處是賽車變得更重。輪圈和輪胎尺寸較大加上更多撞擊安全結構，意味這些怪物注入燃料之前，體重至少也有795kg。作為F1老江湖，Alonso清晰記得F1賽車曾經比現在輕上幾百公斤。他會想念這些舊賽車嗎？「當然想念，我比較喜歡當初入行時所開的賽車，喜歡它們更加輕盈，反應更快，那些V10引擎的聲浪簡直是一級方程式DNA的一部分。」不過事實要是證明這部Alpine賽車速度夠快，我敢說Alonso一定不會介意愛屋及烏。在2021年卡達大賽登上頒獎台，是四十歲的他過去七年以來第一次躋身三甲，任何F1學子都會認同才華非凡的Alonso理應獲得更多冠軍銜頭。
對於Alpine或其他車隊會否像當年Brawn車隊那樣平地一聲雷，Alonso只是採取冷靜觀望的態度。「我不認為我們會非常出人意表，因為車隊發現甚麼灰色地帶也好，FIA都有最終決定權。不過所有賽車都各師各法，有些會用得其法，有些會不得其法，就讓我們看看Alpine是否得法吧。」
他在下午較後時間第一次認認真真地試跑了幾圈。由於路面已變得涼快，這些圈速成績其實不能當真，但賽車的基本平衡和可靠性理應無所遁形。A522在維修站直路雖然脫落了一塊側艙板，但全力衝刺之下看來沒有法拉利賽車那麼「顛簸」。
在車房這邊，車隊無線電開始傳來大量反饋，詳列各項調整需要的筆記亦陸續出現。駕駛艙這時顯然已比早前清涼，問題據說是洩壓閥高溫所致。Alonso錄的圈速相當一致，不過為免各路英雄把這些宣傳拍攝日變成臨時試車日，當局只准賽車在活動期間行走100公里，長度相當於在加泰隆尼亞賽道跑個21圈。
Alpine賽車在Alonso駕馭下顯得精神爽利，直到太陽落在空蕩蕩的大看台後邊人人以為平安大吉的時候，維修道分隔牆那邊卻突然亂作一團。難道是機件故障？爆胎？結果比那更糟糕啊！原來有人發覺隊員沒有戴上Alpine官方眼鏡，所以剛才在維修道牆邊拍攝的場面必須出動車隊指定太陽鏡重拍一遍。在Netflix劇集中出現道具不對辦的情況，情有可原，不過現實中的F1果然比小說劇集還要怪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