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隆（Billund）是丹麥第二大機場，規模僅次於首都哥本哈根機場，其份量卻全拜某家玩具製造商所賜。樂高的存在讓比隆儼如玩具世界中的Maranello，一個忠實信徒必到的朝聖地。憑著這個超然地位，樂高作為引擎拉動當地經濟的影響力其實不遜於法拉利，而且這副引擎絕非等閒貨色，威力勝似16公升四渦輪增壓16汽缸。
樂高出品的法拉利模型亦不在少數，但今天TG之所以來到斯堪地那維亞這個其貌不揚的怡人角落，其實是為了看看一部保時捷。話說樂高旗下的Technic系列月前臨摹911 GT3 RS發表了一款複雜程度巧奪天工的精美模型，活動組件居然包含了雙離合變速箱、轉向系統和引擎，吸引力和巧妙設計幾可媲美真跡，實在值得仔細端詳。
跟許多大品牌一樣，樂高也經歷過起起落落，最近一次險險避過經濟死神無情一刀是九零年代初的事。不過打從2005年開始，公司便年復一年以18%的年增長率成長，最新一輪業績顯示盈利和營業額分別達到10億和40億鎊，而且公司控制權仍然牢牢握在創辦人Ole Kirk Christiansen的後人手中。（無巧不成書，樂高控股家族的長男Kjeld Kirk Christiansen，原來是無可救藥的車痴。）
憑著精明生意眼拉攏《星戰》、《哈利波特》和目前大熱話題作《冰雪奇緣》等娛樂巨擘簽定授權協議，樂高這些年來不斷壯大其生意基礎，不過他們始終堅守著BBC首任台長John Reith的座右銘「資訊、教育、娛樂並重」，在遊戲主機無所不在的時代成功博得未受電子世界徹底洗腦的新一代兒童愛戴。產品行銷全球140個國家，樂高豈止是世界最大玩具生產商之一，更是其中一個最得人心的玩具王國。
追隨者亦不限於兒童。這款911 GT3 RS模型在英國索價250鎊，推出首日猶能迅即售罄，皆因坊間對樂高產品的殷切需求造就了一股近乎宗教崇拜的狂熱，所以個性隨和的丹麥人現在大可以左挑右揀選擇合作對象。「我們需要一個能夠衷誠合作創造一些特色作品的伙伴。」樂高Technic高級設計經理Andrew Woodman告訴我：「我們需要管道接觸那些負責設計原作的人，以及實地視察他們的廠房。幸好保時捷那邊有很多樂高宅男。」
雙方大約在三年前開始接洽。那時Woodman親自出馬帶著其他Technic隊員去魏斯赫薩（Weissach）登門拜訪，傾談之下居然發現那邊的樂高宅男原來包括了保時捷GT老闆Andreas Preuninger和Motorsport副總裁Frank Walliser博士，如此一來自然不必從頭開始跟行銷部人員周旋。事實上Walliser甚至為長篇巨著一樣的精裝產品說明書撰寫了一些發自內心的內容。不過有此一著亦不足為奇，因為Walliser小時候就是用樂高Technic開始磨練那份令人欽佩的工程學問。
如此勞師動眾創作一件產品，誠是驚世駭俗的成就。樂高內部把形狀不同的積木組件統稱為element或元件，而這件保時捷模型所用的元件，形制便絕不下於2,704種。考慮到樂高掏空軍火庫也只能動用3,600種元件（尚未包括60種用色），可想而知設計人員這一次真的絞盡腦汁。不過最厲害的一點並非完成品有模有樣，而是2,704種元件中只有七種是全新設計（包括輪圈、煞車卡鉗、懸吊組件和徽章）。換言之樂高GT3 RS很大程度上沿用了Technic同系模型的組件，切切實實活用了樂高「系統」的包容力。
負責這次計劃的設計師是Uwe Wabra。跟這位丹麥人傾談越久，我越發覺得從廚師變成機械師，家有一部一比一的早期福斯金龜車、Fiat 1100和1927年雪佛蘭hot rod的他活脫脫是個天才。
原因很簡單：這個人在玩樂高模型時就算有說明書在手也經常魂遊太虛，實際上如同闖進未知領域，盡可能利用現成樂高組件天馬行空，這次發表的大比例保時捷機動模型便是無中生有的例子。靈光一閃過後，他會重溫整個組裝過程，確保自己所用的拼砌方法萬試萬靈，最後才向樂高說明書設計師逐點講解組合步驟，再由設計師繪畫各個步驟的說明圖，確保傻瓜也能按圖索驥，盡可能兼顧不同買家的智商差距。大家不妨把這個過程比作Ron Howard電影名作《阿波羅13號》中NASA為了讓隊伍重返地球，要求局內一眾高人想辦法用軟管、膠紙和廁紙修復太空艙的故事情節。
「盡可能少用新創元件完成任務，正是我們引以自豪的功夫，此之謂終極設計大挑戰。」Woodman斷言：「總會有人提出一套限制，我們要做的是在這個框架內盡力發揮創意。我們會用手頭上的材料開始實驗，著手制定一些基本指標。Uwe開始時會嘗試摸索如何編排組件，以類似地圖的方法列出個別部分應該在哪裡出現，然後製作底部結構把各部分固定於所需位置。如果中途有人說『這部分應該比較短』，他便得從頭想像各部分該如何銜接起來。那就像一個特大3D棋局，你必須具備相當程度的天份才能憑空想像得來，整個過程基本上就是不斷破解疑難。」
我問Uwe曾否因此大發脾氣。「有啊。」他說：「尤其是當你發覺弄妥這一部分後，其他部分居然反受其害。」
就此而言，樂高不啻是人生寫照。
「為了達到重複再現，設計師或許須刪改一些絕妙細節。」Woodman補充：「我們認為這樣並非妥協，說是優化會比較貼切，微調幅度之細甚至在實際架疊組件時也無法察覺。」
Woodman粗略估計911 GT3 RS的試作原型有40個之多，最初一個製作時尚未取得原版911的設計數據或圖像。不過樂高用不著多久就在軟體設置一個高安全性的伺服器貯存所有相關資料，以便設計人員用樂高積木合成諸般細節。不過參與計劃的十一名設計師中，只有三人獲准使用這個伺服器，保安功夫果然嚴密。其間Woodman和Wabra不時需要帶著原型製品往返比隆和魏斯赫薩，途中少不免惹得機場保安人員問長問短。（「暗中帶著新款模型出遠門的樂高設計師，總會在機場的特別檢查室耽擱好一段時間。」Woodman說）。
這些原型有時被指太長，或者車頂應該再彎一點，整體比例可以再準確一點，諸如此類。事實上保時捷甚至否決了Uwe設法複製出來的GT3後輪轉向功能。在另一方面，為了讓買家好好把玩那台巧奪天工的引擎，雙方最終同意冷卻風扇可以從簡。「我們經常跟合作伙伴提及一個重點：抽象層次。汽車設計師講究細緻入微，十分執於他們創作的優美線條，我們交出來的作品卻線條筆直，身上還有許多孔。但這是樂高Technic保時捷，並非911 GT3 RS像真模型，可得運用一定程度的想像力補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