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產GT-R五十年開發心得凝聚成一場金光閃閃百萬英鎊哥吉拉大長征
Words: Tom Ford,Photography: D.W. Burnett,Translation: Tony。
我雙眼血管正在作勢搏動,前額因為壓力而泛起一抹汗光,顳骨同時傳來心房每一下震動。繁忙時段的曼哈頓鬧市,在我的駕駛經驗中毫無例外是最惡劣的凶險之地,儼如時空為之停滯的末世啟示錄,每隔一條街便會碰上修路工程或者改道措施,不時可見兩條行車線活像虐待狂實驗中扭作一團的摔角手失驚無神闖過十字路口,路面凹坑好比血盤大口,坑渠排水蓋傲然凸出於渠口三吋之上,邊緣之銳利如同戕害脆弱合金輪圈的鋼刀,駕駛者彷彿甫踏進車廂便泯滅人性。像我這樣不熟悉駕駛路線的話,勢必墮進方形街區的改道漩渦兜兜轉轉直到精神衰竭一命嗚呼。
若說這樣還沒吃不消,我正在駕駛的汽車當能落井下石。這部身價超過100萬鎊的車貌似金裝時髦太空船,矚目程度足以吞沒所有過路人的手機網路流量,惹得途人紛紛走出馬路拍照留念,導致區內wi-fi一下子被上傳數據塞爆。我敢說自己就算踩著溜冰鞋全裸經過它身邊,也無法令在場觀眾分心。只不過停下一兩秒讓攝影師Dave上車,我便見到一個騎著三輪送貨車的男子摔倒地上(翻車步驟還相當離奇複雜),另一位仁兄則為了snaptwitgram討like幾乎被一部黃色日產計程車撞倒。這時在我背後一個街口的距離,有三位護法坐在支援車上隨行觀察。他們是這部車的製造者,以及整個開發大計的老總,統率GT-R全球開發事宜的大頭目(詳見第XX頁闢欄)。這一切令我有感放在方向盤上的雙手要是因為緊張而變得血色更加慘白,他們的面色恐怕會白似半透明。那麼就讓我正式介紹一遍吧:歡迎大家撥冗光臨,見證義大利傳奇設計室Italdesign精心製作的日產GT-R50大長征。這款嬌貴到無上限的GT-R有望以限量形式推出五十部,此行測試的正是第一號作品。
通常來說,你幾乎沒有機會說服廠方借出這類作品供實地測試。須知五十周年紀念版大多徒具虛形,養眼造型背後其實是空心模型,說穿了就是一些用現成車架、機件和3D列印技術編織而成的夢。要求試車的話,廠方往往會諸多藉口推搪,或者提出一大堆條件,以至嚴限試車距離。反觀Italdesign和日產,當TG問他們可否從紐約車展拐帶GT-R50去一趟遠行,他們只是用手指輕撫上唇鬍鬚(純粹比喻),稍有猶豫之後便提出派員同行。於是乎我們這天便沿著車水馬龍的街道途經紐約市好些最偉大的建築,包括世貿中心紀念館旁的Oculus車站、熨斗大廈(Flatiron Building)和迷你凱旋門,在Dumbo區見識到林林總總的事物。總而言之光怪陸離,無奇不有。
以個人經驗推敲,廠方能夠答應此行,可見他們非常胸有成竹,我當然樂得順水推舟。此行打算用這件功能齊全的原型車穿越紐約州,奔往特拉華(Delaware)一個叫Dover International Speedway的地方。這條一哩長的NASCAR賽道剛好在距今五十年前落成啟用。同年,GT-R之名初現日本江湖,Italdesign亦在同一年開張大吉,今世之有GT-R50正是基於這個原因。除了年份,這條賽道的別稱也十分貼題。眾所周知,R32 GT-R當年憑著橫掃澳洲Group A賽事而被喻為日本怪物,哥吉拉一說自此不脛而走,成為後來每一代GT-R的綽號。無巧不成話,Dover International Speedway在江湖上亦有The Monster Mile之稱。所以此行扼要地說就是去五十年前落成的Monster Mile,測試五十年前開張的Italdesign所製作的Godzilla GT-R50周年紀念版。
不過時間配合是一大關鍵。我們首先要安排這部車離開紐約車展會場去Dover賽道耀武揚威,全程拍攝完畢後再把它送回紐約,以便裝箱轉送一下展覽場地。考慮到全程不過900哩(約1,450公里,包括一些風光如畫的支線行程),預留四天似乎相當鬆動,唯獨有一個問題:在行程的最後兩天,我們原定要拍攝一場NASCAR賽事。由於機會難逢,我們看來只能火速趕去Dover,快手快腳完成拍攝工作,再急忙趕返紐約。
行程第一天在紐約渡過,主要是到處觀光,以及成為別人眼中的流動景點。GT-R50很容易開,不過車頂比標準型GT-R矮了一大截(54mm),所以對外視野未至於一目了然。車尾擾流翼有液壓系統主動調節,可是置身於紐約這樣的不夜城,難免覺得有需要張揚一點,所以我們還是自行升起了尾翼,讓金色車尾恍如孔雀開屏。我們一邊招遙過市,一邊談天說地,每次停車都會吸引大群人圍觀,大有可能成為城中一時討論點。不過坦白說,我們過了一會便覺得有點煩悶,覺得圍觀者的行徑開始有點傻,於是取道曼哈頓島南端的布魯克林橋遠走高飛,南下Verrazzano-Narrows大橋轉往史泰頓島(Staten Island),然後朝著費城方向進發,再經由沃爾頓國家森林(Wharton State Forest)到達第二天行程的終點大西洋城。
這部GT-R……原來相當奇怪,一方面覺得熟門熟路,另一方面卻又別有一套,車廂好像標準型的碳纖維化版本,外形、份量感以至聲威卻異乎常規GT-R,車頂高度砍掉了一截,尾窗變得更長,車尾末端在招牌四圓燈處呈凹入狀營造輕快觀感。車頭造型也變得更銳利,彷彿凝望太久雙眼亦會為劍氣所傷。殺氣騰騰加上一些搶眼設計,效果好比鑲了金牙的大白鯊。標準型GT-R予人沉甸甸的觀感,雖然不見得一代比一代肥大,卻毫不掩飾厚重感。GT-R50則沒有那麼嚴重,體態較為玲瓏浮凸,露出較多結實肌鍵。雖說車身仍然有很大面積的平坦部位,但貫穿平面的線條已變得較為苗條。
GT-R50亦非但求台上花枝招展,源自GT-R的3.8公升Nismo V6現已動用GT3賽車的渦輪增壓器和中冷器,內部機件升級不計其數,最高動力達到710hp和79.5kg,六速方向盤換檔變速箱以至差速器和傳動軸也有相應強化。此外,懸吊用上Bilstein DampTronic,煞車尺寸更大,諸如此類,總之不勝枚舉。第一次在高速公路風馳電掣,便看得出GT-R50不吝使用碳纖維,果然與額外馬力相得益彰。在其他車只會溫柔加速的路段,GT-R50簡直猛似重拳。概念車?非也非也,這是貨真價實的利器,儘管身價非同小可。
穿過沃爾頓國家森林,在一些偏僻道路逗留片刻,我開始用拍檔的角度看待GT-R50,而不是單純把它當作展覽台上的瑰寶。不過夜幕還是揭露了一處小小敗筆——看不見路呀!原來GT-R50的頭燈照射角度只是考慮到台上拍照的美感,並未因應公路行車重新調校。所以恕我直言,就目前的設定效果來說,GT-R50其實等於沒有頭燈。沒有頭燈,自然無法在新澤西州所謂的道路上及早察覺那些不知所謂的陷坑和路脊,亦難以看清這部比我靈魂更值錢的汽車是否指著正確方向。
就這樣靠著火眼金睛一直開往大西洋城,抵達一刻居然馬上受到警官熱情招呼,大西洋城果然名不虛傳。這裏曾經是合法賭博的天堂,與紐約之間有一條充滿夏日風情的鐵路貫通兩地,如今卻看似一個有點破落的海濱邊城。旅遊淡季的大西洋城,就像瑟縮於毛毛雨中的放大版Skegness(林肯郡海邊城鎮)。城內確有一些地方燈火璀燦,有些比較新的賭場並不見得遜於拉斯維加斯富麗堂皇的同行,但也有好幾家賭場或破舊失修,或關門大吉,外牆仍有亮燈只不過是避免這個城市的天際線顯得斷斷續續愁雲慘霧。我就是在裏引來執法人員注意,不過警員史葛原來是GT-R的熱情粉絲,最初還以為自己見到一下代GT-R拋頭露面。得悉這是五十周年紀念版時,他的興致絲毫未見減退,還提議為我們開路去下一個目的地。見他盛情難卻,拒絕的話未免不識抬舉。問題是天色已黑,所以我不得不緊貼著大西洋城SUV警車的車屁股而行,暗自求神拜佛別要讓對方察覺到兩者距離一旦拉開二十呎以上的話,我便會伸手不見指。於是乎誠惶誠恐熬了二十分鐘,我們終於如釋重負,看著史葛胎聲一響閃著藍紅燈號趕往處理一些雖小猶重的緊急案件。
當晚入住的酒店……一字記之曰爛,基本上就是那種地板黏搭搭電梯失靈,衛生乏善可陳的地方。我所住的房間,房內正中央有一個四座按摩浴池,但我覺得這件事不提也罷。此外,我們停泊GT-R50的地方,大概是世上最刁鑽的里體停車場,所以請別說這趟駕駛旅程不接地氣。翌日早上,GT-R50沒有不翼而飛實在可喜可賀。我用所謂鬆餅,但更準確地說應該叫「糖尿病早餐」,口感好像糖膠羽絨被的東西為動脈過膠。餐後在大西洋城內兜了一個早上,因此發覺經濟引擎運行不暢時,原來會令整個城市失去動力。我們在一個原屬現任美國總統名下的荒廢賭場外一邊拍照,一邊陶醉於這片消費過剩的反烏托邦氣氛。這些大廈有點殘破,但依然燈火通明,遠看五光十色閃閃生輝,近看就不是那麼吸引了。所以我們很快便意興䦨珊,於是抖擻精神繞過特拉華灣南下Dover,所選路線盡是僻闢鄉徑,旅程也變得荒誕起來,而且越來越荒誕。
我們必須指出「在夕陽下風光如畫的沼澤中取景拍攝」其實比乍聽之下更為滑稽可笑,可是Bombay Hook自然保護區一帶的氣氛實在太美妙,受盡風吹的傴僂樹木與池水彷彿在有幾分像核爆的斜陽中一唱一和,簡直詩情畫意。夕照則好像1980年代某些汽車廣告中所見,在樹影和水波之間喜跳躍舞動,置身其中的GT-R50簡直光輝耀目。這裏有鄉間道路,有彎路讓我們玩個痛快,拍攝地點上面的避車處更停泊著一部狀似破破爛爛的雙廂皮卡。當我駛近它停在一旁時,一個體型壯似熊人身穿類似橙色囚犯衣的男子心平氣和從pickup走下來,然後伸手從床下抽出一把碩大無朋的複合弓,以及一枝白・色・箭。
我腦海一瞬之間浮現了許多念頭,心想自己會否成為世上最怪誕劫車案的受害者,事後該怎樣跟廠方解釋碳纖維車身上為甚麼會有一個箭孔,甚至懷疑變速箱為何進不了檔,低頭一看才醒起發狂拉手煞是沒有可能撥入一檔的,頭腦也因此稍為冷靜下來。這位弓箭手平平靜靜地橫過馬路,凝神觀察沼澤水中動靜,然後扣好箭尾彎下腰。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他迅速拉弓放箭射入水中,然後回捲箭尾綁著的繩索,從水底拉出一隻尺寸可觀的沼澤蟹。原來好漢Andrew是當地弓箭狩獵俱樂部的成員,經常去沼澤區捉魚當下午茶餐,儘管螃蟹顯然不是「一流美食」。他所抽的雪茄粗似我手腕,味道恍如用舊襪加狗糧製成的捲煙。Andrew對GT-R青眼有加,不過覺得用於狩獵的話或會略嫌不切實際。我總算放下心頭大石,知道自己不會變成一身箭孔的野鬼,於是安心朝著Dover繼續進發。無奈途中天公不作美下起雨來,頭燈卻依舊只能照亮保險桿。
「賽事延至星期一」是我一直最害怕聽到的消息。我們雖已安全到達Dover Speedway,但借用賽道拍攝的時間卻編排在賽事結束的翌日,之後還得趕返紐約原璧歸趙。經過一輪瘋狂努力重新安排,包括為絕無僅有的百萬鎊跑車辦理賽道試車保險(手續可不是聽起來那麼簡單),我們終於爭取到星期二早上拍攝的機會,不過時間很短,而且要老天不下雨方能成事。所以觀看NASCAR戰況期間,我擔心到不停咬指甲,每隔二十分鐘便查看天氣預告,當晚更輾轉難眠。幸好一覺醒來,GT-R50總算可以會一會五十年歷史的Monster Mile。在46吋高的玻璃纖維Monster Monument腳下拍攝過後,我們便拉隊進入幾個小時前人聲鼎沸,如今人去樓空地上散落數百枚輪圈螺母的維修道,感覺簡直太棒了。
GT-R50當下搖身變成史上技術水平最高的NASCAR賽車。這條一哩長賽道的路面從頭到尾都向場內傾斜,直線路段的傾角是9度,兩端彎道則呈24度角。賽車手以超過270km/h通過彎角時,恐怖程度想必好像與奪命圍牆擦身而過。加上看台上的觀眾可以多達95,000人,可想而知現場氣氛一定熱烈到難以置信,儘管高速掠過的賽車可能看得人有點頭昏。這部唯我獨尊的GT-R當然沒有把這一切看在眼內,只管邁開闊步直搗承保方不忍卒睹的速度境界。從平坦維修道進入內傾賽道時,我必須小心翼翼避免刮傷車頭分流板。不過撇開這點小麻煩,有幸在這個難能可貴的時刻與GT-R50踏上這條賽道,感覺實在好像一個離奇又稱意的白日夢。五十年,GT-R、Italdesign和Dover Speedway的歷史比我活過的日子還要長呀。無奈歡樂時光很快告終,匆匆開了幾個圈拍下大量照片之後,我們便得馬上趕路把GT-R50送回紐約準備打包付運。途中每次停車加油都慌慌張張害怕浪費時間,每一餐皆以快餐草草了事,沉悶的公路旅程卻因為有機會一探Nismo深不見低的功力而生色不少。最後順利交還車輛,馬上趕車趕飛機……雖然幾乎沒有喘息餘地,但我們總算不辱使命。
這次長征距離也許算不上最長,意義卻肯定非常特別。GT-R50感覺上比任何量產超跑都要獨特,幾可說是重回獨立製作的正道,換個說法就是把一個有口碑的可靠平台重新包裝成別樹一幟的尤物。用量產車機件(儘管GT-R並非一般量產貨色可比),把日產和Italdesign最上乘的技術和心得共冶一爐,真可謂終極改裝大法。何況日後車主可以在基本相同的造型上加添不勝枚舉的配件,所以GT-R50與其說是「終極GT-R」,不如說是一個截然不同的獨立車型。
更重要的一點是大部分貌似概念作的汽車,其實不外乎嘩眾取寵的漂亮謊言,GT-R50卻是真刀真槍,既有看得人目定口呆的造型,又有足以粉碎神經突觸的性能。好一件隨時可以實戰的超級利器,用來慶賀兩大門派半世紀驕人成就實在恰當不過。此乃事實,絕無虛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