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鬼有「源」人

隨著石油時代慢慢落幕，世人真的準備好棄暗投明嗎？我輩走了一趟巴林尋求答案。

Words: Jack Rix，Photography: Mark Riccioni，Translation: Tony。

人類史上最多此一舉的警告牌上寫着不得在此標誌後方露營。我靠過去看清楚一點，原來玩四輪電單車和越野電單車也在禁止之列。幸好Mark和我都沒有興致露營，更加無意祭出身手敏捷的惹火玩具，尤其是考慮到我們停車的地方位於一片油田的中央，四周可見大似火箭的廢氣燃燒塔和大量油管，乍看之下儼如Elon Musk火星殖民計劃的試驗場地，每隔幾分鐘還會見到奇形怪狀的貨車蹣跚經過。這一切令我們清晰體會到自己不應該在這裏出沒，可是外來人開着671hp混能保時捷在大型工業設施附近游蕩，在巴林顯然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事。不過小心駛得萬年船，還是進入潛行模式比較穩當吧。

我等有此一行，皆因如火如荼的電動車革命正日益加大力道捏着石油時代的命門，於是覺得這是一個良機就化石燃料庫存和人類總體上不斷渴求更多能源的趨勢盤點一下虛實，譬如地球蘊藏的化石燃料實際上剩下多少呢？何時耗盡呢？人類已經準備好棄暗投明跟烴類燃料割席絕義嗎？你我子孫的子孫會無緣領略V8扣人心弦的原始快感嗎？

那麼目的地何以是巴林呢？部分原因是你在這個島上無論去哪一邊都只消廿分鐘車程，一句話就是方便。不過最大原因是這個波斯灣上的小島其實相當於全人類今後所面對的能源難題的縮影，正如油電保時捷是汽車工業處於過渡階段的顯眼象徵。巴林是1932年第一個發現石油的中東國家（真有其事喔，我們此行便順道去了當年探得第一口石油的地洞），也是最先步向石油開採殆盡的國家。相對於西面鄰國，巴林的產油量僅屬小巫，日均產量不過20萬桶左右，大約只有沙烏地阿拉伯的六十分一，而且按目前生產率推算的話，七年之內便會耗盡蘊藏量。考慮到巴林在2017年的國庫收入有七成半直接來自化石燃料，這樣的前景當然不妙，所以現在就是盡速動腦筋未雨綢繆的時候。平心而論，巴林亦沒有用鴕鳥政策自欺欺人。

在舊油田上靜靜滑行了大半天（偶爾不忘闖進沙礫地帶施放4.0公升V8威力，從而驗明這套四驅系統果然偏重後驅），反覆單挑一座又一座廢氣燃燒塔後（聞到眉毛焦香的話代表你相當有膽識），我們便朝著巴林大學的地面太陽能發電場前進。這個發電量相當於三十家人一年耗電量的設施，是巴林屈指可數的太陽能先導計劃之一。對於一個年間日照時間多達3,350小時的地方來說，太陽能看來確是一條出路。當地政府亦正在評估風力發電的成效，儘管巴林世界貿易中心安裝的三座風電機似乎裝飾意義大於實際貢獻（這些風電機按理可以滿足貿易中心百分之十五的用電需求，我們在對岸酒店住了兩天卻不曾見過它們轉動扇葉）。

放眼全球，種種事實亦反映出世人對這類問題漠不關心。君不知全球二氧化碳排放量在2018年創下歷史新高，當中有很大一部分實拜偏愛燃媒的中國所賜，不過世界各地乘用車、貨車和飛機所排放的廢氣也在持續增加。要是按照目前的速度消耗石油（2017年全球石油消耗量實際上就比2016年上升了1.8%），我們在2052年便會耗盡所有已探明的石油蘊藏量。用天然氣填補赤字的話，充其量只能撐到2060年。就算用煤接坑，亦難免2088年彈盡糧絕，而且這些手段並未顧及在大氣層內釋出大量二氧化碳所造成的副作用。這樣豈不是前途堪虞？各位先別急於屯積卡式瓦斯罐，因為我們仍然有望見到比較光明的前景。

首先，今後還有機會發現新油田，巴林本身最近就在西岸一帶海域發現800億桶石油和10萬億立方呎天氣然的蘊藏量。假設開採合乎經濟原則，這個蘊藏量當能為巴林經濟帶來非常巨大的推動力。不過最直截了當的解決辦法始終莫過於可再生能源，因為持續增加風電、太陽能、水力發電、生物質能和地熱的應用比例，化石燃料的比重自然會相對縮小。只要朝著所有能源皆可再生的目標推進，我們不單可以阻止氣候進一步惡化，還可以無限期推遲化石燃料耗盡的一天，所以我的子孫說不定也有機會得嚐V8之樂。

問題是我無法一口咬定這個撙節過程會否像坊間所想那麼痛（最少就汽車而言）。我承認插電式混能汽車目前存在一些新技術崛起常有的問題，以這部保時捷為例，重量便增加了315kg，售價又相對高了22,000鎊，0-100km/h加速時間卻只是比非混能的Panamera Turbo快了0.2秒。煞車感覺也有點怪怪的，煞車皮和煞車碟的機械動作中夾雜了回收煞車能量的違和感。話雖如此，用電動馬達補內燃機之不足確是可圈可點的妙策（譬如填補扭力低潮，在低轉速域發揮強大推力）。同樣地，純電動汽車也有體重偏高的問題，用平常手法駕駛的話續航力亦有嫌不足，但這一刻狂風掃落葉痛快加速，下一刻靜如深海的駕乘感受無疑提供了一個耐人尋味的官能刺激平台。何況電池技術將日益改善，終有一天會修成正果，到時你我的子孫聽聞汽車原來一度有賴連串爆炸的力量推動，想必會捧腹大笑。

所以大家不妨這樣看吧，電動車得以遍地開花，其實為無鉛汽油留下了一條生路，而不是趕盡殺絕。所以縱是世上最堅定不移的車痴，難保終有一天不會態度軟化。想到全球消耗的石油約有一半用於公路運輸，大家應該不難理解我們心愛的機動車輛何以成為眾矢之的，理解這些與布蘭特期油枯榮與共的大型汽車生產商為何這麼快便作出反應。好像保時捷這樣的公司，雖然以傑出內燃機和相輔相成的車架而為人津津樂道，如今卻也推出了這種一方面可以用3.4秒完成0-100km/h衝刺，另一方面平均油耗又可以低至2.9L/100km、關上內燃機猶能跑上50公里的671hp大房車（50公里是廠方說的，實際上只能支撐20公里）。此外，速度最高的新型911很快也會加入混能行列，斯徒加特名門的第一個全電動作品Taycan亦已整裝待發。天下形勢正在轉變，而且變得快又快。

遺憾的是充電基建設施未見急起直追。你若以為在英國尋找正常運作的公用充電站已經很難，我們可以告訴你這件事在巴林王國更加難。事實上此行期間我們就連一個充電站也找不到，途上見過的電力輔助汽車僅限於一部受了重創的Tesla Roadster（棄置於第XX頁所介紹的超跑寶庫一角）。由此可見巴林對電動車的熱誠，似乎跟川普夫人在晚會表現的熱情一樣流於表面。

這樣未免太可惜，因為全球人口預計在2050年便會直逼100億，我們對能源的需索程度卻與日俱增。所以在尚有選擇餘地的今天，我們好應該馬上召回運油輪，開始減少使用這些黑不溜秋的東西，以免他日臨渴掘井恨錯難返。好消息是保時捷及其同伙已全面投入這門工業的蛻變過程，明日世界的電動或電力輔助車輛可望兩全其美，一方面有充份特色讓駕駛愛好者樂在其中，另一方面又有本事讓普羅大眾與時並進。所以每當你解開亂七八糟的充電線，或者心急如焚看着剩餘續航力的里程數徘徊於10km以下時，只要記着這是我為人人的好事，自然會覺得這些麻煩沒有甚麼大不了。為了讓大家所愛的內燃機薪火相傳下去，我們必須像斷奶一樣，跟內燃機所依賴的燃料保持距離。

那麼最重要的教訓是甚麼呢？答曰淺斟慢酌，切莫牛飲；適可而止，莫要狼吞虎嚥。巴林甚至有一個為世人指點迷津的國家紀念碑呢！為了表示敬意，我們在生命之樹前停下腳步。這棵老樹堪稱一大奇蹟，在毫無植被四周唯見鑽井抽油機一股腦抽汲地下黑色寶物的沙漠中屹立四百年至今，樹上枝葉依然蒼翠茂盛。聽當地人說，這棵樹的根部深達地下五十公尺，能夠從地下井慢慢攝取水分。他們還說它懂得汲取沙粒之間的濕氣，所以「他們」應該信不過。我只知道我們腳下的大地藏着無盡奇蹟，所以今天何不留下一些奇蹟以待他日發掘呢？

規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