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克舒馬克豈止是老舒的兒子,這一點從賓士F1後備車手夜遊汽車文化之都的東京訪談錄便可見一斑
Words & photography: Rowan Horncastle
Translation: Tony
在東京開車就是令人提心吊膽。這裏彷彿沒有鬧市郊區之分,公路網恍如四通八達的巨大螺旋,街道時而呈格子狀,時而鑽到地下,錯綜複雜的程度有時連衛星導航系統內的Mr Roboto也會舉手投降對指點迷津一事不置可否。我便正好遇上這種情況,意即跟著小弟駕駛絕色賓士190E 2.5-16 Evolution II穿越日本霓虹迷宮的米克舒馬克,與負責帶路的我已經迷航。
這位生於一級方程式七屆盟主麥克舒馬克膝下的賓士F1後備車手,在這個悶熱潮濕的晚上打扮得好似九零年代偶像男團成員。正當我爆水管般汗流浹背,穿著合約贊助商Tommy Hilfiger鬆身衣物的他只是用手一撥額前金色鬈髮,毫不費勁便散發出瀟灑帥氣。就衣著而言,這身打扮與他正在駕駛的汽車真可謂般配到極。
外形方硬插了翼的Evo II出身於德國房車賽,是江湖上備受推崇的跑房車,憑著一副轉速飛快的自然進氣232hp四汽缸引擎、狗腿式密齒五速手排變速箱、後驅格式和引得車痴垂涎欲滴的整流裝備成為那種「懂得的人自然懂」的一代名車。賓士按照DTM認證規則用產量大約190萬部的W201僅僅製作了502部Evo,可想而知這頭猛獸十分罕有。事實上這晚居然有四部Evo尾隨米克上路,陣容之鼎盛又豈止於有點哄動,不過這一切本來就是依計而行的安排。事緣我們希望送米克一個難忘晚上,打算幫他擺脫當今傳媒冗長重複的話術。我們可不想知道他把茄汁放在家中哪處,或者上一次想起羅馬帝國是多久之前的事,只想滿足他對汽車持有的那份熱情。
「我曾經想過買一部Evo II,後來打消了念頭……暫時打消吧。」米克用口音純正到難以判斷國籍的國際語言悠悠說道:「這是一款很漂亮的汽車,而且感情上對我來說具有重大意義,主要原因是我爹最早加盟賓士時有一部Evo II作為公司車,曾經與Heinz-Harald Frentzen用了許多時間在紐伯靈繞圈。我還記得他們在短短一個月內就得更換煞車皮和引擎消耗品,所以我對這款車很有感情。」
成長於瑞士格朗(Gland)的米克難於一口咬定自己何時中了街車毒。「坦白說,我不大清楚自己何時迷上汽車,不過小時候在我家附近開車的經歷無疑是一大因素。第一次手握方向盤大概是四五歲的事,是坐在我爹大腿上開吶。我很早便開過非常上乘的汽車,所以喜歡上汽車也許只是自然而然的結果。尤其是十八歲成年後,這份興趣還真的發展至著迷程度。」
「我們離開東京市中心去會一會日本最莫測高深的壞孩子,綽號SMOKEY的永田和彥」
自幼得到賽車的正確薰陶,加上狂野時速電影系列和電視遊戲耳濡目染,米克很自然地養成了對JDM汽車的嗜好。「我就是喜歡它們簡單粗獷。」他說道:「我很喜歡玩這些車,喜歡換換零件改裝一番令它們開起來更有趣。」有見及此,我們一於離開東京市中心去千葉會一會日本最莫測高深的壞孩子,綽號Smokey的永田和彥(Kazuhiko Nagata)。
作為熱愛渦輪增壓的煙民,Smokey是日本汽車改裝界的傳奇人物。他的公司Top Secret改裝過歷代日產GT-R,包括一部在谷田部(Yatabe)試車場以17秒完成0-300km/h加速,以及在東京著名地標Aqualine跨海公路錄得328km/h極速的R33 Skyline GT-R。像Smokey一樣,米克也是GT-R鐵粉,在家中車庫收藏了好些心頭好,當中包括他的R34飄移戰車。
「我的確迷上了飄移。作為F1車手,飄移或者轉向過多其實與你想做的事剛好背道而馳。可是若能領會和控制這種反應,確實會對你大有幫助,所以我在2019年Race of Champions爭霸賽後主動提出『自己也想試一試』。結果我飄得挺好的,面對越野和其他賽事的車手猶能以第二名衝線,於是心想『好吧,我也許應該在這方面再下一些功夫』。所以就這樣有了自己的飄移賽車,開始享受飄來飄去的樂趣。我很喜歡那種迎難而上一氣呵成通過連環彎角的感覺,因為車輛在最初顯然處於不安狀態,之後卻可以好好控制飄移動作。我覺得這個正是飄移最引人入勝的地方,感覺很暢快的。」
米克在Smokey放滿GT-R的店鋪內左逛右逛時流露出好奇天性和那份迷戀JDM的熱情。由於無法用日語直接交談,米克興致勃勃地用車痴熟悉的國際手語說明各式零件的用處,還掏出手機向Smokey展示家中汽車的照片,赫然發現Smokey的VR32 GT-R後(把R35所有機件和車廂移植過來的R32),更試圖找門路將之運往瑞士。可惜我們沒有那個時間,因為接下來還得見識一下首都高彎岸線和一部好車。
對於年紀這麼輕的人來說,年僅24的米克似乎正處於事業相當沉寂的低潮期。他憑著卡丁車在世界、歐洲和德國初級錦標賽以亞軍姿態嶄露頭角後,便在2015年轉戰Formula 4,分別在德國和義大利F4錦標賽奪得總成績第二,之後勇奪2018年歐洲F3錦標和2020年FIA F2錦標,以驕人成績晉升至頂級聯賽,在Haas車隊爭取到F1車手的席位,只是其後發展並非一帆風順。話說米克在Haas車隊的第二個F1賽季苦於配合隊友Kevin Magnussen,雖然在奧地利憑著第六名衝線贏得他在該季所得兩分中的一分,卻無法避免米克在2022年痛失車手席位。於是他毅然退出法拉利車手陣營加盟賓士(即是他父親金盆洗手前所屬的F1隊伍),在2023年賽季擔當後備車手一職。
「米克臉上笑容隨著EVO II走過的每一里後就像它身後的尾翼那樣越來越寬」
「後備車手這個工作有助你深入認識這項賽事,尤其是當你加入賓士這樣的車隊。」米克說:「我很懷念駕駛(F1賽車),亦無意用謊言掩蓋這件事。可是從Haas轉到賓士後,我最大的收穫是學會車隊如何運作,知道車隊會運用哪些工具,如何運用,以及上上下下怎樣溝通。這些都是很重要的知識,在許多方面都令我大開眼界,而且清晰說明了賓士憑甚麼成為這樣成功的隊伍。最難受的部分則是留在維修站內眼巴巴看著其他車手一擁而上在賽道做你好想做的事。」
米克的職責之一是在每一場F1賽事留守賽道旁的賓士陣地。我們這次得以約他夜遊東京,正是因為適逢鈴鹿分站賽開鑼在即。其實除了現場助陣,賓士設於Brackley的尖端模擬實驗室也是一大關鍵。賓士技術總監James Allison便對米克讚口不絕,盛讚他在英國GP週末決賽前夕願意凌晨兩點輪班,將星期五圈速不濟的賽車變成具有競爭力的利器,為漢米爾頓和羅素掃除障礙以便設定星期日預賽和決賽所用的賽車。
米克臉上笑容隨著Evo II走過的每一里變得跟他背後的尾翼一樣越來越寬闊,在公路收費亭用7,600rpm猛然起步赫然發覺Evo II原來會在引擎超轉下疾吐火舌後尤其笑得燦爛。我們沿著橋面用混凝土柱支撐,入海處好似巨型排水孔的跨海公路橫越東京灣向橫濱進發,順利來到一個平平無奇卻堪稱日本型盡天下汽車文化爆發點的停車場——大黑休息站(Daikoku Parking Area)。
就算在這個平日晚上,大黑停車區還是人潮洶湧。米克很好奇地走來走去,向丹麥模特兒女友Laila Hasanovic介紹那些鑲了Veilside配件的Mazda RX-7,指著一部R35 GT-R說明那些用鉚釘固定的Liberty Walk車身配件何其適合在路邊擺姿勢。除此之外,場上還有好些稀有賓士擺出好不威風的雁行陣(當中包括原版190E Evo I、一部全身AMG配件的W124,以及一部動用特製Coaworth 2.5、Penta輪圈和Brabus煞車的190E)。看著米克多次探身引擎蓋下為那些有點歇斯底里的車主在碳纖維集氣箱上簽名留念,我不禁心想他會否很擅長揮舞扳手。
「我也想呢!」他說道:「但我沒有那個時間。我已著手把更多名下車輛送去我所住的地方,以便終有一天可以親自打理,給它們換上我想換的零部件。目前我自問很擅長化整為零,化零為整則未必有那麼高的天份。」
自從社交媒體迅速崛起,以及出現了Drive to Survive這類十分叫座的Netflix紀錄片,賽車手的個性已經融為大眾意識的一部分。時至今日,車手的人性喜好似乎都好像大黑停車區附近的餐廳那樣,必須像一盤盤塑膠模型食物般擺出某種姿態請君過目,米克在這個晚上卻顯得無拘無束輕鬆自在。
「這樣其實不無風險,因為我覺得自己很重視隱私,喜歡保留私人空間。當你引起別人關注時,對方有時會問東問西多管閒事。我覺得自己應該有權選擇與他人分享多少私事,有權選擇分享那些私事,這些並不是他人可以代我決定的事。」
從事汽車媒體工作,必須學懂區分真正車痴和神棍。米克對汽車的熱情幾可觸摸得到,而且令人耳目一新。考慮到F1政治、金錢和天賦正在為其去向搶破頭,江湖亦因此傳出許多新聞和道聽塗說,米克這次小休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撰寫本文時,米克正與Alpine洽談明年駕駛LMDh混能賽車角逐WEC世界耐力錦標賽(譯按:Alpine已於11月正式確定米克是車隊成員之一)。賓士F1總帥Toto Wolff認為這件事並無不妥,因為米克「是這個家的一分子」,所以「隨時都可以回家」。可是米克談及未來時,語氣始終有點悲涼,原因顯然是最初幾年吃了好些苦頭,恨不得再次駕駛F1上陣吧。我好想知道這場波折有否令他失去了甚麼,好想知道他在那個方向渺茫的時期如何奮發圖強。
「你需要有適當的人在你身邊。」米克說道:「你必須設法打破局面,在精神上找到一個正確立足點,嘗試把現有條件發揮到最好,以便日後有需要時能夠處於準備就緒的萬全狀態。」
與米克消磨一夜後,任誰也會情不自禁祝福他時來運到。再退一萬步說,就算其他賽事路路不通,他仍然可以投身飄移界,看看這門功夫可以為他開拓甚麼天地。Sideways Schuey或者鐵掌舒麥飄聽起不是挺順耳嗎?